<br>但萧思睿赐毒酒是他的事，喝不喝是我的事。<br>我自然是不喝的。<br>我和萧思睿从小吵到大，恼了急了动手都是常事，说几句狠话算什么。<br>萧思睿也就是个练嘴的，因为他就只是派人送了毒酒来，压根儿没派人灌我喝下去。<br>后来我们每次吵架他都叫嚣着要赐死我，我便将他赐的那些毒药瓶子都收拢在了一个檀木盒里权做玩物。<br>不过那时，我从未想过大半年后我当真是会吃下一瓶的。<br>萧思睿也并未想到，我们俩这大半年隔三差五就为着方妙彤大吵一架，他从来都不当回事，又怎会想到我会因气恼而去服毒。<br>我在萧思睿怀中分辨着他眸中急恼的真假，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有些喜欢上我了，我笑得真心实意，也不枉费我花那么多银子买画册子了。<br>萧思睿眸中惊惧更甚，「到底是什么毒？！你说不说？！！」他跟平日怒极时一样威胁，「快说！」<br>我因好笑呛咳出更多血迹，学着方妙彤的娇声，「王爷这么凶，我就偏不说，王爷杀了我罢。」<br>萧思睿恼怒的眸色都赤红了，却只强自压下怒意颤声，「思若，别闹了，快告诉我是什么毒？」<br>我痛的长睫轻颤，却偏要笑，「王爷这是在哄我么？」<br>「白思若！你想死么？！快告诉我！！」<br>一名太医屁滚尿流的冲上来，「解药！解药来了！夫人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是王爷赐的狼蕊，这是解药！但是另外一种……」<br>萧思睿一把夺过解药放入我口中，但我此时意识都有些模糊，那满口血腥混着药味让我蹙了蹙眉。<br>萧思睿急恼的用手擦拭我唇边涌出的血迹，又紧着拿温水让我服药，我挑了挑眉，不嫌我的血腥味令他恶心了？<br>太医说我暂时无碍性命之时，秋墨看出萧思睿即将拿她出气，立刻先发制人的将我见过方妙彤之后回来服毒的事儿兜给他。<br>萧思睿走后，那一屋子太医婢女都被秋墨赶了出去，我立刻睁眼起身，秋墨忙过来扶我，「小姐，你休息一下再……」<br>我从枕下拿出一枚丸药服下，「来不及，萧思睿去找方妙彤拿解药，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你帮我换衣服，快。」<br>秋墨偷瞟着我小声嘀咕，「小姐，真的要杀王爷么？你这些年暗中为他做了多少事，如今好容易嫁入王府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好么？」<br>我试探着胸腹间渐渐减轻的闷痛，「他和他爹整日都想着要将我白府灭门，我还得跟他好好过日子？」<br>「小姐刚嫁入王府时，思勤王其实……」<br>「那时候他还没跟方妙彤勾搭在一起，我哄着他些也无妨，现如今他为了向方妙彤表痴心，都开始隔三差五赐毒药给我了，我杀他怎么了？」<br>秋墨扁嘴偷瞧我一眼。<br>我也瞥她，「看什么？你家小姐我就是个妒妇，我白思若倾心之人，此生就只能有我一人，他勾搭别的女子，那我就杀了他们俩。」<br>秋墨嘀咕，「王爷日日睡在你身边，你真想杀他，他早死了。」<br>我腹部仍有些轻微绞痛，但却没有时间再耽搁，起身道，「既然随时都能杀，那就不急在一时，如今真正威胁到我白府的，可不是他这个庶出三皇子。」<br>秋墨怔了怔，「那是谁？」<br>我将匕首藏入袖口，「秋墨，我爹为国征战半生，如今想问朝廷要一把椅子来养老，可是朝廷不肯给，你觉得皇上小气不小气？」<br>秋墨气道，「那自然太小气了！老爷戍边御敌血战沙场，朝廷连些桌椅都舍不得赏赐么？！咱们白府…….」她说着说着反应过来，「椅子？小姐你是说……」<br>我短刀放入鹿皮小靴，「萧思睿他爹就是小气，他当皇帝都当了这么多年了，换我爹当两年又怎么了？」<br>秋墨想了想，点头，「也对，江山是老爷跟皇上一起打下来的么，那自然该轮换着坐龙椅了，这么算的话，皇上早就该让老爷做两年皇帝过瘾了。」<br>我笑着点头，「就是嘛。」<br>秋墨看我，「小姐，你要杀皇上？」<br>我勾唇一笑，「今日只是入宫做些安排，毕竟想弑君的不止我一人。皇帝多半会在三日后的元宵宫宴上替方妙彤赐婚，方小姐名花有主之时，只怕也就是宫变之时了。」<br>秋墨想了想，「那你让别人杀皇上，你不要动手，你还得跟王爷做夫妻呢。」<br>我挑眉，「我跟萧思睿本来就不是夫妻，我只是他的妾室，夫妻可以携手一生，妾室送人都没问题。」我边说边往外走，「我半个时辰就回来。」<br>秋墨急道，「小姐，府中全是王爷的暗卫，你……」<br>我从装满毒药的檀木盒拿出臂袖，笑道，「所以我是其中之一啊。」<br>我也是入了思勤王府才知道萧思睿的厉害，他这府中暗卫排布比白府还周密细致，不愧是我爹教出来的。<br>可惜，我也是我爹教出来的。<br>我入府之后很快对萧思睿的暗卫变阵起了兴趣，平日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扮作王府暗卫找萧思睿的破绽。<br>这思勤王府于别人是龙潭虎穴，于我，只要是这种暗卫交班的时辰，出入不是难事。<br>因我手上有皇后的令牌，所以出入皇宫反倒比思勤王府容易许多。<br>宫中之事安排的顺利，所以我有时间先取了白府暗卫的密报再回王府。<br>萧思睿是在我换好了衣服半躺在软榻上读密报的时候进的府门，我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动静，看着手上的密报内容笑出了眼泪。<br>王城权贵皆有暗卫，白府自然也有，但除了白府暗卫，我手上还有一支独立于白府之外的。<br>白府身处朝堂，原本不会牵扯江湖势力，但我幼年为帮萧思睿打架被二皇子推入湖中，被雾凇山青衣阁阁主许平姑娘所救，自此便跟这个纵横五国的江湖第一大帮派有了交集。<br>许平起初并未泄露身份，但我爹眼看着这个江湖医女将已然断气的我给救活过来，也就此将她当成神佛一般供了起来。<br>这位许姑娘见碰上了有权有钱的冤大头，十分痛快的开始了在白府混吃喝的快活日子。<br>此人风趣洒脱，跟我很对脾气，尤其是酒之一道，更是让我大呼知己。<br>我时常偷酒给她喝，但许姑娘酒品不好，有一次她喝醉了，我才知道就她这么个酒混子居然是五国朝堂都不敢小觑的青衣阁大当家。<br>因当时萧思睿刚刚做了太子党，我很担心二皇子会像害我一样害他，但白老头儿又不许我掺和党争之事，所以我在落水之事后就组建了一只独立于白府之外的暗卫。<br>我自己这支暗卫的实力不强，所以得知许平的身份后，我便闹着她让我入青衣阁，其实打的就是取用人家消息人脉的主意。<br>许平虽贪杯，但还是长了脑子，最终也只是肯让我接触青衣阁的部分势力，虽然流于肤表，但已然是个很大的便宜了。<br>这个便宜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许平不跟我翻脸，我一人手上就有足以跟整个白府匹敌的实力。<br>我答应许平绝不跟任何人泄露她的身份，但此事之后许平还是离开了白府，我看出她的不悦，但好话说尽也未曾能让她留下。她临走前跟我说，若我日后入朝局，那我手上这支暗卫就此跟青衣阁无关，但若我日后入江湖，那倒是可以去雾凇山青衣阁找她一聚。<br>这支暗卫本是为护萧思睿而组建，但他们今日带给我的消息，委实滑稽。<br>我今日只是要让萧思睿知道我中毒昏迷未曾出府，我本不必服两种毒。<br>但上次我见过方妙彤之后回府便出现中毒症状，萧思睿根本就不信方妙彤对我下毒，他说我栽赃陷害，用心险恶，还说我下次再作这种戏他根本不会来看我。<br>这场气我生得大了些，就偏要他知道方妙彤就是对我下毒，我就是想知道他确认此事之后的反应，所以我动用青衣阁的顶尖高手跟着萧思睿。<br>所以我任由方妙彤对我下毒，然后当着萧思睿的人干脆利落的服下狼蕊，所以思勤王来得很快。<br>我在他怀中满口鲜血时竟还因他来的快而有一丝得意，何其可笑。<br>我看着青衣阁给我带回的消息笑出了眼泪。<br>萧思睿去见方妙彤是去给我拿解药了，他们俩也如我所愿吵了起来，但青衣阁的人委实不必将萧思睿的话记的这般细的。<br>萧思睿对方妙彤说，白思若自然要杀，但绝不是此时。<br>萧思睿对方妙彤说，等他登基为帝，立方妙彤为后，自然会将我交给方妙彤处置。<br>萧思睿对方妙彤说，我的性命还要用来牵制我爹，元宵宫变还要栽在白府头上，要杀我至少也得等三日。<br>我笑够了就将密信在红烛上燃尽，萧思睿已进了内门。<br>密信上说，他没能从方妙彤手上拿到解药，最终还花了一盏茶功夫将赌气的方美人儿哄到破涕为笑才回来的。<br>萧思睿将太医院的院正章大人带了回来。<br>这章大人一向只给皇帝瞧病，萧思睿这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能让他夙夜前来，必定是此前就有所来往。<br>我暗自琢磨他对方妙彤说的话，元宵宫变要栽在白府头上，所以这位三皇子是联合方府打算弑君弑父，顺便让我白府担个谋逆之名。<br>我额头疼出来的冷汗在喝下章大人的药后略消了些，但章大人再次给我诊脉之后，磕巴着道，「王，王爷，这毒虽解了，但夫人腹中的胎儿只怕还是有损。」<br>萧思睿抱着我的手臂僵住了，我也僵在他怀中。<br>胎儿？！<br>章大人估计是被萧思睿的脸色吓着了，忙不迭的道，「王爷放心！老臣必定潜心替夫人调养，如今这胎动虽弱，若只中这一种毒，老臣必定能保夫人母子平安！但是夫人这脉象似乎……」<br>萧思睿一字一句道，「还有狼蕊。」<br>章大人啊了一声，半晌才勉强道，「老臣必定竭尽全力保下夫人腹中……」<br>萧思睿断然道，「不必，你跟我出来说。」<br>他们一出门我就坐起身示意秋墨将茶递给我，萧思睿这货就是这样，喂完药之后从来不给喂水，我最讨厌满口的药味。<br>秋墨气恼的红着眼眶，「小姐，王爷他……」<br>我笑了笑，「他三日后还要在御前跟太子和二皇子争夺方妙彤呢，怎能在这时候弄出个孩子去碍方妙彤的眼，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br>秋墨恼道，「小姐白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白眼狼！」<br>我漱口之后将茶盏放在边桌上，顺着软枕往下出溜，「萧思睿必定是要将我的性命留到元宵之后的，但他若不在府中，你多留心些我的药。」<br>秋墨恨恨，「方妙彤手上有解药，可她就是不肯给王爷。王爷竟由着她这般毒害小姐，竟……」<br>我闭上眼睛让自己舒服的躺在榻上，「方妙彤还要当萧思睿心头那一缕白月光呢，她给了解药不就等于承认下毒了么？这等脏事儿岂是圣洁典雅的方小姐做的，自然是死都不认的。」<br>秋墨顿了顿，「小姐，你好好听太医的话调养身子，小小姐必定是平安康健的。」<br>我睁开眼睛瞧她，「小小姐？你怎知是个女孩儿？」<br>秋墨扁嘴，「我会那么多发髻的梳法，等小小姐大些我可以每日给她换一个。」她瞟我一眼，「小姐懒死了，除了大婚那日，从来不肯乖乖坐着让我梳头。」<br>我笑了笑，「萧思睿不是庸碌之辈，三日后若他胜了，他必定杀我，若我胜了……」<br>秋墨道，「我反正是跟小姐生死都在一处的。」<br>我一笑，「你今年也十五岁了，就没瞧上哪家的俊俏公子么？」<br>秋墨瞥我，「我瞧上王爷了，小姐肯么？」<br>我挑眉，「不肯！」<br>秋墨哼我一声，「王爷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喜怒无常的，哪里就那么好了？！」她小声嘀咕，「小姐就是死心眼儿，王都那么多清贵公子，不都比王爷好看么？若是嫁给旁人，谁敢给咱们气受？」<br>我不满，「你嘀咕什么呢？」<br>秋墨虎楞楞的看着我道，「我说，等杀了王爷，小姐就换个人喜欢吧。」<br>我便笑，「好。」我瞟她一眼，「哎，萧思睿身边的那个侍卫，叫什么曲威的，你觉得怎么样？」<br>秋墨哼了一声，「他是王爷的人，跟我没关系。」<br>「你是生气他上次带点心给慧心吧？」<br>秋墨瞥我，「我的夫君，此生只能有我一人，他若勾搭别人，我就杀了他们俩。」<br>我大笑，从软塌上站起来指她，「你还说你不喜欢曲威！都嚷嚷夫君了！」<br>秋墨气急的拉我躺下，「我不是说他！我是说我以后的夫君！」<br>我笑嘻嘻的拉她，「秋墨，你也快十五岁了，我今日还是思勤王侧妃，我替你们俩指婚，你们去雾凇山……」<br>秋墨打断我，「我哪儿都不去！曲威跟王爷一样拈花惹草，他们都不是好人！」她哼我一声，「我才没小姐这么笨，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我嫁谁也不会嫁曲威！」<br>「但是……」<br>「我五岁就被爹娘卖入青楼，是小姐将我买回来的，我这辈子谁都不认，就认小姐一个人！」秋墨瞪我一眼，「你若是死了，我就去刺杀王爷，大不了死在他手上。」<br>我叹口气，「你也可以去勾引曲威，把他拐跑就是折了萧思睿的臂膀，也算替我报仇了。」